小貓伊藍

「從今以後，在沒有去過的地方住下去」的勇氣，你再問我一次，我已沒有了。
這樣的有勇無謀，真是一生一次就好了。

這篇是下篇。上篇請參看「坎培拉日之三——番紅花奶凍」。

這三年的道路，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掙扎。
我隱忍說「我們的短期目標是永久居留」。
在不同的場合、面對他人與面對自己，我重重複複說了三年。
其實我自己全無把握。
三年? 五年? 七年? 其實我不知道要多久。

我是個沒有耐性也沒有恆心的人，從來都不會訂立以年計的目標。
莫說以年計的短期目標。
從小就會拿著校曆表逐個月倒數的我，連工作都沒有維持過一份超過兩年的。
「短期目標」對我來說也許是一天內完成的事，最多一週。
一年份的計劃，就是「長期目標」了。

而我完成了，這為期三年多的短期目標。
I made it through。
We made it through。

延伸閱讀：
坎培拉日之三——番紅花奶凍 Saffron Panna Cotta


「臨時居留」的身份，在我們的身上、心上、生活裡，熨下了一道道的傷痕。
因為身份不明，每踏出一步都踩釘，每走向一個方向都碰壁，
買車被騙、找工作被騙、搬家也被騙；
無法停止的試煉、不能預計的反覆改變、每天的生活都有出其不意的轉捩點...

因為身份不明，所以一切未知；
因為一切未知，所以不能預備、無從盼望。
而我們長年無法回家的狀況，也因為臨時居民在疫情政策中被遺忘。

哭完再走、走一陣又跌倒再哭，遠方的好友默默見證了無數回。
在瘋狂龐大的壓力下，我們的三人生活時而緊張時而安好。

跌跌碰碰地過，終於守候到這一天，
「臨時居留」的簽證被「永久居留」簽證取代。



這份感動卻來得非常遲緩。

經歷令人措手不及的挫折無數後，已經養成創傷反應，
內心某一部份靜靜地預備著，可能會忽然接到通知說，對不起簽證發錯了，現在要收回。

過了三四天，才慢慢地有真實感。



如同兩年前獲「提前釋放」時，也遲遲沒有出現任何興奮的情感。

當時全職工作終於有了、租來的家居也安置好了、小孩也入學了，
這個時候獲「提前釋放」，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實際差別。

直到兩個月後我被坎培拉的私人心理輔導公司聘請、
四個月後我們再次搬家，進入坎培拉市區，才知道釋放之後一切大不同。

延伸閱讀：
提前釋放!!——[無醣．生酮] 蛋糕甜甜圈 Low Carb Cake Doughnuts


「耶~!! 你們可以全澳洲隨便搬、隨便住了啊~」這是大部份朋友的第一反應。
不過，其實這並非我們獲得地理自由的時刻喔~
自從去年完滿了「偏遠地區居住與工作條件」(兩年義務)，我們已經可以四處去了 (我常戲謔說去南極也可以)。
另一方面，坎培拉是我所喜歡的城市 (我討厭的是昆比恩鎮)，對我而言一點都不是偏遠地區，
我不但沒有被困的感覺，更積極的想在此安家扎根。
所以，地理上不受限制一項，感受不是很深。

「哇~!! 小孩的學費終於可以省了啊~」這是大家的第二個反應。
的確，這三年來因著外國人身份，而一直繳付著巨額日計學費，是我們最扼腕的事。
然而「反正都要付全費」，不如直接給小孩上私立學校 (公立私立一樣價錢嘛)，小雨一直在教會學校中成長。
可憐的小孩跟著我們移了民、轉過校、搬過家、撞過車、經過父母各自無業、生活一時一樣、毫不安定，
也經歷過瘋狂痛苦掙扎的入學分離，好不容易愛上了現在的學校，我們一點都不忍心把他轉往公立學校。
加上進入幼稚園之後，即使在同一所私立學校，學費也減少五倍 (五倍! 可以想像之前的天價嗎?)，
所以在學費津貼一項，也暫未觸及。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好像只是認知到是精神上的重大安慰、移居之路上的重大里程碑，
卻沒有很感受到生活上的實際意義。



直到我某天晚上坐在電腦前，刻意撥出時間，靜靜回想、默默記下：
因這一紙「偏遠地區臨時居留」的簽證，我們經歷過怎樣的生活呢?
因著特定的簽證條件，我們一落地就面對「去偏遠鄉郊租屋」的任務，
市區與鄉郊之間，公共交通根本沒法接駁，我們想去看房子也沒辦法；
就算去到看，也只見驚心動魄地破舊的爛房子；好不容易看中的，也因為不明的身份而被業主拒租......
因著特定的簽證條件，我們只能在偏遠鄉郊找工作，
想不到空缺的只有五金、水電、修車、木工之類的空缺，我們根本做不來；
連超市倉務員、老人院照顧員、宿舍舍監的工作，我們都爭不到。
因著特定的簽證條件，我們只能做全職工作，卻不知道澳洲早已不流行聘全職員工，
我只好打電話糾纏著求：沒有全職請給我兼職、沒有兼職請給我散工、沒有散工請讓我來做義工......
無工的日子，也打電話找過中介，對方聽說我只找昆比恩鎮的工作，都說沒有服務。
因著簽證中必須全職工作的條件，兼剛好遍地蕭條、國民失業的景氣，我們哪裡有機會都不敢怠慢，
丈夫曾經凌晨4點多起床，去開車一個小時以外的偏遠山地上採收蘑菇、
我曾求得危機宿舍中的散工一職，卻被編配在髒亂宿舍中單獨過夜，睡前要清潔全棟兩層大屋、
丈夫後來從事咖啡店工作，雙手皮膚從此一直敏感痕養、脫皮龜裂、
在這一切之前，我們也生怕沒法找到全職工作，而註冊公司，無論如何先自僱，因而每月繳交大額收入稅......
我曾經絕地求生的過五關、斬六將，在政府架構中一直熬過多重筆試、面試，直到獲得錄用、簽下合約；
翌日，州政府寄來電郵，說行政部忘記先查看我的簽證，因著我是「臨時居民」的身份，合約作廢。
那是苦苦尋求工作數月後，第一次守得雲開見月明時，將好消息告知父母好友後，最恐怖的打擊。
因著「臨時居留」的身份，孩子的學費、三個人的醫療費自然都要自掏腰包，沒有津助，稅項也苛克一些；
甚至成人想要進修，也因外國人的學費動不動就幾萬元 (只是三個月的短期課程啊) 而無法先拿證書再轉工作。
我們當時獲發的簽證，不久後已被取消。這一紙「消失的簽證」無人認得，令我們的處境非常地邊緣化。
每次解釋自己的簽證都大費唇舌，他人也總是難以安心。
因著特定的簽證條件，我們處於新州邊緣，跟坎培拉市學車、考車的方式都不一樣，難以求助。
我們在坎培拉買了二手車，明明已經驗好的車又要重新驗車 ($)，也要改換車牌 ($)、重新買保險 ($)。
特定的簽證條件，我們住在城市之外，或是山居、或住破落小鎮，
由於亞裔人口太罕有，總是被人從街頭看到街尾，注目與問話不斷。
因著「臨時居留」的身份，我們置業的時候要特別進行費用極高的「海外資產審查」費用作為「入場券」。
從「臨時居留」到「永久居留」的身份變換，是個不透明的制度，身在其中永遠無法知道申請進度；
輪候的時間表，也隨政府/政黨心意：一句「人手不足」，等候時間從一年延長到兩年、兩年又延到三年，
網上不少人說，已經等了七年、八年，非常消磨意志。
相比其他移民簽證，這一進路的年期來得很漫長：不少家人好友比我們遲很多移居，都已轉作永久居民了；
這種長年不知彼岸還有多遠——或者根本有沒有彼岸——的漂流，使人無法安心。

這樣一寫，就很清楚看得見，因著臨時居留的身份，吃了多少苦楚。
也還未訴說一直居於偏遠之地，在呼天不應、叫地不聞的孤立之中，
一家人有多麼的缺乏支援，在親密關係上，付出了多少難以恢復的代價。

這樣一來，也很清楚看得見永久居留的意義——這一切瘋狂，都盡在腦後了。
終於。

即使學校不轉、家也不搬、工作照舊，城市也不轉移，即使一切看來沒有兩樣，
這一切的瘋狂與精神疲勞，終於完結。
這就夠好了。

終於完成了移居之路的第一階段。
從此以後，不再身份不明。

另一方面，這幾年的飄泊與長久的不安，讓我也更深體會，在地上沒有永恆之所。
父母非永遠、婚姻非永遠、友誼非永遠、孩子非永遠，
如果連這些核心的愛都無法恆定不轉移，區區居住之地，又怎能說永久。

以彩虹為記，紀念那從亙古到永遠的約定——
我生命中永久的身份，和我終極的、永久的定居之地。



彩虹吐司 Rainbow Sandwich Loaf
食譜來源：小黑貓原創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10cm x 10cm x 10cm 立方吐司)
紅色麵團......60克
橙色麵團......53克
黃色麵團......46克
綠色麵團......40克
藍色麵團......40克
紫色麵團......35克
白色麵團......85克

* 在早前做各種顏色的吐司遊戲時，把每塊麵團都存起了一小塊放冷凍庫，現在直接取用。
  如果大家像我一樣瘋，可以一起玩這個遊戲，最後等儲齊七色一起來做彩虹~
  我鼓勵大家當作看看故事、欣賞一下麵包就好了，這個過程真的有點漫長又辛苦 (反映這個故事吧...)

* 如果真的決心逐個製作這些麵包，請用以下連結，閱讀各篇食譜：
延伸閱讀：
內在的轉變——彩色吐司結集 My Collection of Colourful Loaves



做法：

七款麵團逐一混合材料、搓揉出筋膜、蓋好靜置，進行首次發酵 (圖一)。
發酵好的麵團逐一排氣，取出需要份量，白色麵團切出少許留作中心部分用。再次蓋好，鬆弛15分鐘。
每份麵團擀壓成橢圓形麵皮，依序將白、紅、橙、黃、綠、藍、紫麵團疊起來 (圖二)。
小份的白色麵團搓成圓柱體，放在最上面 (圖三)。以墊底的白色麵團包起全部麵團，收口捏緊 (圖四)。
麵卷兩端亦以白色麵團包裹並收口，放入烤盒中 (圖五)，靜置潮濕溫暖處進行二次發酵至滿模 (圖六)。
送入已預熱至180度C的烤箱，烤30分鐘。出爐，在桌上扣幾下 (圖七)。倒出麵包，置網架待涼 (圖八)。

小黑貓嘮嘮叨叨：
現做現烤——七款麵團順序製作，就可以順序收酵、排氣、鬆弛、擀壓，雖然很忙但程序上可行。
     要留意的是全程要蓋好，不要令麵團外皮變乾。另外如果麵團發酵太快，適時送入冰箱暫緩發酵。
     (多出的麵團可以做其他麵包)
預先儲備——分七次製作七款麵包，每次都在首酵並排氣之後，取下一些麵團，包好放入冷凍庫。
     製作前一天，取出麵團放在冰箱中逐漸退冰。當日取出室溫1小時回溫。造型前再排氣一次。
二次發酵需時難以預計，酵母的活躍度 (我的冰了好久)、麵團的溫度 (我的很冰)、天氣、捲動的緊密度 (我捲很緊) 都有關係。我用了4個小時才滿模。
出爐後大力扣幾下，可以防止麵包回縮。
出爐的熱吐司很綿軟，不適合分切。請必須等到完全放涼後再切片。
取小份白色麵團搓成圓柱體大中心，是我臨時想出來的，於是切掉白色麵皮的頭尾兩邊 (見圖三)......
     也因此麵團包起來時，白色的部份不夠長了~!!! 扯得太薄 (見圖四) 的奇異效果是：
     白色的麵包皮，微微透出彩虹!! (請看下圖^^) (呃... 還有就是穿孔破爛啦......^^'')

大家看看開心就好，這一篇算是非常糟糕的吐司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