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車子轉右的時候，我的目光放在左邊車窗外，正在放空；
所以，我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撞車的。

那只是幾秒鐘的瞬間。
想不到，看見的畫面可以那樣細緻，記得那樣清楚。

 

那是六線行車的「車站街」和十線行車的「柏活路」交界，馬路上還有兩道電車軌道。
在極其寬闊的十字路口上，我們慢慢地向右轉彎；
看著左窗的我，訝異地看見對面方向的車子，正在直開過來。
前半秒，我還在用提醒的語氣跟丈夫說，要撞了要撞了——
後半秒，心裡已經懂得：真的要撞車了。

我眼看著對方車子跟我們愈來愈貼近，近到恐怖。
我沒有再看見。也許本能讓我閉上了眼睛。
我感覺到非常猛烈的撞擊，身體好像被大力拍打，又好像極其劇烈的咳嗽，把身體震動。
接下來再一下強烈的衝擊。耳邊傳來玻璃拼裂的脆響。
我打開了眼睛，卻看不見外面——
我只看見千千百百的玻璃碎片，白花花的像水花，從視野的左邊噴發到右邊。如同電影一模一樣。
然後車內繼續有猛烈的撞擊與動盪。
我持續捲縮住身體，腦海略過第一個想法：會被撞到哪裡? 會翻轉嗎?
第一個願望是：快點完、快點完。
接著再猛然一下撞擊——硝煙噴出，氣味嗆鼻；安全氣袋彈出；車子停下。
慶幸撞車完結。

 

我沒有解開安全帶的印象。我記得發現車門開著時的僥倖。
我發現自己極為迅速地下車、轉身、打開後車門、解開兒童安全帶的扣子。
我拉小雨下車時，非常心急，甚至沒有先把他的手臂從安全帶中挪出來；
拖到一半又卡著，我焦急向小雨喊叫「快下車呀」的時候，丈夫來到身邊，挪開了小雨手臂上繞住的安全帶。
把小雨放到地上，我第一時間用雙臀環抱他，天地變成蒼茫的顏色。
我看見對方司機下來問我們有沒有事。我聽見丈夫叫我先帶小雨到馬路中央的電車站上。

我緩慢地轉身——這時覺知兩腳的短靴之中，裝滿了玻璃碎，舉步維艱。
小雨開始為著車子的破碎痛徹心扉，哭喊慘叫。
聽到他單單注意著車子，我有一瞬間的意料之外；接著就同感了那種傷心。
是小雨把我的情感世界重新開啟，否則也許會冰封良久。

 

我彎著腰、蹣著步，著朝電車站慢行。
一手提著小雨的手，一手拍著他因痛哭而起伏的背脊，我無力地說著安慰的話。
電車站上走來一位年輕女子，扶著我、拉著我牽著的小雨，三人緩緩行前。
我看見自己被攙著的右手非常蒼白，一直顫抖。
我發現我的氣息微小、淺薄、震動。我甚至不想走到車站正中的長椅。

我們很幸運，馬路上剛好有救護車經過。
我才在長椅上坐下，救護員就上前問詢我的狀況；很快我就已經躺在救護車裡。
獨自被送往不知道哪一家急症室的路，感覺好長。
我平躺著，看著不同的天花板，慢慢慢慢地品嚐劫後的時光。

這是我第三次乘坐救護車；第一次為了自己。
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三次躺在醫院；前兩次分別是身體檢查和剖腹生子，這一次因為生還。
我覺得我是個被眷顧的人。

  

從前閱讀聖經，感嘆說前人真好，可以親眼看見神蹟，成就確信；
今天我也親歷其中，無從置疑、不可推諉。

車禍翌日，我們趕去維修廠看望愛車——
可憐的小車處處重創——車尾、車側、車頭，全都嚴重損毀變型...... 
震撼之外，我們再次確切知道，如此不死不傷，完全不可能。
全然是恩典。

來接我們的朋友一看見我們的車子，驚叫一聲，用手掩著嘴巴，然後上前抱了我們。
我側車門被深深割開。
車門若然陷進車內，我很可能失去手臂或雙腿，即使只割去幾隻手指，我此生就再不一樣。
車門卻奇妙地打開著。
我側車窗的玻璃盡碎，我的座位與地台上鋪上厚厚的、滿滿的銀白碎片；
當晚我的嘴裡也咬著玻璃碎，左耳耳殼裡也藏著玻璃碎，兩隻靴子與手袋都像裝滿鑽石的袋子。
那怕有一片飛進眼睛，我從此就看不見；有一點誤吞下去，食道腸胃就要出血。
我卻連眼角眉梢都無損。

如此與死亡擦身而過。
如此生還。
全然是恩典。

 

朋友們不約而同跟我說，蘿蔔車是你們的天使。
尚有許多天使護航。

當晚，住在悉尼卻剛好也在墨爾本度假的友人開車接我們出院。
車上，他播放著安靜的音樂。
車上，有一顆用紙巾包住的紅蘋果，是他的太太為小雨預備的。那顆蘋果成了他大大的安慰。
翌日，我們如約前往先前約定的一對夫婦長輩家。
那一整個下午的空間、家庭的氣氛、豐盛的晚餐、親切的相聚，給了我所需要的時空。
有兩對夫婦告訴我們可以開車帶我們回家。
回到坎培拉，長輩太太來接我們；另一位太太煮好了一鍋燉肉，開車到樓下送給我們做晚餐。

我的生活，回到最熟悉的時空。
剩下來的，就是慢慢地、細細地咀嚼劫後餘生的情緒。

 

忽然想起創作無醣烘焙這許久，不曾做過沒有麵粉沒有糖的「天使蛋糕」。
謹以一顆輕輕柔柔的「天使蛋糕」，紀念已然體驗的神蹟、紀念活下來的恩典，還有上帝給我們的天使。



[無醣．生酮] 天使蛋糕 Low Carb Angel Food Cake
食譜來源：小黑貓原創
*分享食譜請註明出處~!

材料：(6吋中空烤模)
蛋糕部份——
鮮奶油......50克
豆奶......70克    <---或其他奶類，如牛奶、椰子奶、杏仁奶等~
香草酒......5克    <---自家製天然香草精~請參考「天然雲呢嗱香精」~
赤藻糖醇......40克
杏仁粉......50克
蛋白......3顆
塔塔粉......1/2茶匙      <---或以用檸檬汁或白醋取代~
佐吃部份——
香緹鮮奶油*......1/2杯
莓果......適量

* 香緹鮮奶油 (Crème Chantilly) 是加了香草與砂糖打發的鮮奶油~
  可以以「100克鮮奶油 + 10克砂糖 + 5克香草酒」的比例，攪打至6~7分發。
  (做法詳見「英式草莓酥餅 Strawberry Shortcake」一篇)

 

做法：

鮮奶油、豆奶、香草酒、一半赤藻糖醇 (20克) 放入碗中，攪拌混合 (圖一)。
加入杏仁粉 (圖二)，攪拌均勻，靜置15分鐘，成微稠麵糊  (圖三)。
餘下一半赤藻糖醇 (20克) 加入塔塔粉，混合均勻 (圖四)。
蛋白放入攪拌盤中，加入一小撮塔塔糖粉，以電動打蛋器低速打散 (圖五)。
轉高速，把蛋白打發至出現大泡沫，倒入一半的塔塔糖粉 (圖六)。
續以高速打發，至蛋白霜呈軟彎勾狀，加入餘下塔塔糖粉 (圖七)，繼續打發至蛋白霜呈尖峰狀 (圖八)。
以手動打蛋器攪拌數圈，令蛋白霜均質、軟化 (圖九)。
 
小黑貓嘮嘮叨叨：
冰冷的蛋白較易打發，分蛋後可以將蛋白先放回冰箱 (手腳快的話可以放冷凍庫)。
沒有蛋黃的麵糊非常稀，靜置一段時間會微微變稠，比較容易與蛋白霜混合。
蛋白的部份盡量不要沾到蛋黃、水，或油份，否則較難把蛋白霜打起來。
酸性物質可以穩定蛋白霜的結構，令它相對不易消泡，塔塔粉、檸檬汁、白醋皆有同效。
以手動打蛋器攪拌蛋白霜是我最近喜歡的手法，讓蛋白霜變得沒有那麼硬質，混合更順利。



將1/3的蛋白霜加入杏仁糊中 (圖一)，以手動打蛋器或膠刮刀翻拌均勻 (圖二)。
將杏仁糊倒回剩下的蛋白霜中 (圖三)，先手動打蛋器攪拌幾下，再以膠刮刀切拌至麵糊均勻 (圖四)。
麵糊倒入烤模中 (圖五)，送入已預熱至160度C的烤箱，先烤20分鐘；爐溫調低至150度C，續烤20分鐘。
取出烤箱 (圖六)，隨即倒放，至蛋糕完全冷卻 (圖七)。以小刀圍繞模邊、底板、中空柱各劃一圈脫模(圖八)。
蛋糕可以常溫或冷藏享用；盛盤時，在蛋糕表面抹上香緹鮮奶油 (圖九)，飾上莓果。
 
小黑貓嘮嘮叨叨：
分次混合杏仁糊和蛋白霜，可以逐漸拉近二者的密度，令二者相對容易混合，從而減少消泡情況~
     不過沒有蛋黃的加持，杏仁糊頗稀薄，與蛋白霜混合時仍是會出現明顯的消泡 (如圖四)，這是正常的。
一開始混合時，可以大膽使用手動打蛋器來攪拌 (傳統上會單用膠刮刀作「切拌」)。
     因為單以「切拌」手法難以完全拌勻，若要拌勻又會「切拌」太久，引起過多消泡。
     所以，衡量輕重之後，我選擇先攪拌後切拌；雖然會犧牲一些氣泡，但卻能加快混合步驟的完成。
杏仁粉易焦，請看顧爐火，若蛋糕上色已深，可以在表面鬆鬆的蓋上一張錫箔紙。
     把蛋糕放在烤箱的下方部份 (烤箱下方1/3~1/4處)，也能避免蛋糕表面乾燥焦黑而底部濕軟未烤透的情況。



延伸閱讀：凡人版．天使蛋糕
「結婚一週年——天使蛋糕 Angel Food C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