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照片拍攝於三年前的道別禮]

一。

前一回說到，買下我們心愛家居的那台「極品客人」，
在已經議好價錢、確認買賣之後，思前想後決定要把三個月的成交期改為四個月。
(兼拒絕負擔額外費用，且摸不著頭腦地進而要脅降價三萬，否則拉倒...)
當時的那一關，已經快要把我們磨練到看破紅塵。

兩個月前，丈夫孩子先行回港、而我仍在澳洲的(那短短的)日子，對方又忽然反口：
要把合約上已經簽訂同意的四個月成交期，又改回三個月。

丈夫轉告我的時候，有那麼一刻，真的有一股衝動想說：
「神經病! 偏不要遂你心意!」(你也是吧?)
不過轉念想想，咦，其實於我們有益啊~

一來是到了手的錢才是錢啦，但更重要的是，
這台「麻煩友」朝三暮四、朝四暮三，夜長夢多一定再生變卦，速戰速決才是道理，
何況屋子在成交當日須要看房當日一致，否則由我們負責還原，這也時間愈長愈吃虧的事。
「好。」我們向經紀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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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多年前上課，學習如何處理邊緣性人格障礙者，教授說：
「他們是一盒非常好的叉燒飯——『好叉煩』。」
在座眾人聽見文雅的教授口出此言，立時掌握到那「煩」之深處。
那麼，如何處理? 教授又送了金句給我們：「要用『半生不滅』的狀態應對。」
這個形容實在精闢，令我往後面對邊緣性人格障礙的個案，事半功倍。
想不到如今又再學有所用——「好啊。隨他們的便。」

明明應該是十一底才到的三個月，在我臨回航的前幾天，對方又改口：
想改為11月15日。
連日期都給我決定了——那天是我母親生日——對方不願改日子。
而且要求我又加簽一份聲明，證明我的意向無變。且要正本。11月15日前速遞寄到。
郵局阿姨說，最貴的一種寄法，最快都要22日才到。
當時我已經決定了提前回國，所以就轉身離開了郵局。隨便吧，成交不了就等等囉。

連經紀人都看不慣，幫著出氣說：「現在樓價一天天暴跌，他們要捶胸頓足慘了。」
幾個月前抓破臉面威逼著壓了那三萬元，以為賺了吧? 現在的跌幅何止十萬計啊~
記得上一篇文章總結時我寫過，有些人非得自己賺、他人虧才開心，那就由他們賺、由他們高興。
世界不是這樣平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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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13日深夜抵達香港國際機場。我們就在15日簽字、交出鑰匙，送走我們曾經的家。
因著剛好病重，提早停工回家就醫，我有幸身在同一城市送別我一度依戀的地方。
(亦即之前搞到焦頭爛額的「法定海外授權」以及所有打後的爭拗和沒完沒了的補簽文件都完全多餘)

那一天，其實我沒有打算前去遙遠的故地相望。
但上天的安排真是說不出的微妙——
我其中一位最親的朋友，我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搬家到迎海，彼此成為錯過了的鄰居，
而她就在當天晚上約了我去她家短聚。
那個約會也微妙。按照當時的政策，剛從外國落地未足三天的我不可外出用餐，只能買外賣在家吃；
而愛友毫不介意我「防疫狀態未明」，叫我去她家相見。

於是，心驚情怯的一刻還是無法躲避，我在黃昏的天色裡，
步出烏溪沙站，走過天橋，穿過商場，踏上迎海的平台。
「要上去看一看嗎?」朋友問。當時丈夫孩子都在。他們會上去。
我搖搖頭。
鑰匙已移交，它不是我的了。即使未交匙，我都不想再上去傷春悲秋。
「走吧。」我跟好友說。
「不用多停留一陣嗎?」她細心的問。
「不用。」我笑笑說。
也是我變得更加活在當下了? 那個時刻，我更想珍惜與好友相處的時光，不想廝磨舊時。

關於我家，我已經好好的、完整的、圓滿的，道別了。


[照片拍攝於三年前的道別禮]

四。

事隔一個月，我帶小雨去西貢回味我們從前的小約會，回程的巴士停在烏溪沙站。

我與小雨手拉手，重走一次這條充滿著美好回憶的路線：
巴士總站、小巴站、的士站、郵筒、地鐵站、天橋、商場、平台......
我們的家的回憶，不只在小空間之內啊~

平台上，我們一隻一隻回訪我們從前的「小伙伴」——許多的雕塑與裝置藝術：
彩色玻璃三人組、粉色企鵝、銀色和銅色的水母、鐵製座頭鯨、黃色小鴨、菱形熱帶魚、
植物組成的貓頭鷹、三隻快樂的白胖海豚、鱗片拼寫著「愛」與「和平」的魚......

我隔著樹叢，指著裡面的遊樂場，叫小雨看他從前流連忘返的地方。
我忘了，從前覺得很寬敞、好玩到不得了的地方，一對比澳洲的，就小巫見大巫，
小雨實事求是的說：「真是非常細小、只有一樣設施的遊樂場啊!」
原來，也真沒那樣不捨。

我們兩個快快樂樂的離開。
我的心，從此可以安靜了吧。
2014~2022。

五。

我收回來的屋子精靈，將會實現於另一個家居——
首次在這裡跟大家分享：我們在坎培拉買屋了。
因為是「樓花」(off plan 的房子) 的關係，暫時仍是想像中的「空中樓閣」。
待這件事稍微成形，我會另開一篇，細細地與大家分享這另一段心路歷程。

生命一明一暗、一生一滅，追不來、留下住、請不去。
作為生命的客旅，經歷許多心碎，許多修補，我終於明白四處皆客居，唯有天上鄉。


[照片拍攝於三年前的道別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