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2020年，我們一家三口駕車前往海邊，即興地進行了人生中第一場 Road Trip。
當時我們移居半年未滿，考獲駕照兩個月未足，而且剛從第一間屋搬到第二間屋幾天。

那個黃昏，當我們吃完晚飯，離開餐廳，踏入夜幕初臨的戶外時，我忽然有種深切的陌生感。
丈夫駕車回賓館的路上，天色愈來愈黑，我一直盯著車窗外，心裡泛起強烈的思家情緒。

在夜色蔓延的時候會突然想念家，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那是自初中常常在外過夜遺落的經驗，有如習慣、幾近反射。
陌生的卻是，當我意識到思家的心情時，卻驀然迷惘——我思念的是什麼? 在哪裡?......

如果我不想回賓館，那... 我其實想去哪裡?
如果我想家了，那我想的是哪裡? 離家半年，我們住過六個地方。

當時的家? 那是昆比恩的小白屋，新搬入伙沒幾天的地方，紙箱都沒來得及拆開。
上一個家? 那是山間大屋，就是實在受不了才要搬走的，說不出念掛。
那麼...... 香港的家? 我已經告別了它，把它租給他人安居，回不去。
是不是少年時代牽掛的我媽媽的家? 連我媽都搬走了，我未嫁前的家已經被賣掉了。
我媽媽現在的家，我根本沒有住過。

那個特殊的時間點中，我忽然覺察，自己原來無家可思、無家可念。
而我還是很思家。我忍不住掉了眼淚。
上一次去南岸，離家剛半年。

==============================================

兩年後，我們第二次開車前去南岸。人生中第五場 Road Trip。
看在海岸線迂迴縈繞，沒有了傷感，多了點幸福。
那時的我們，心中認定了一個城市、決定了家之所在。
那時的我們，也終於終於歸去有期，確知道鄉之所往。

入夜時份的思念不曾斷絕，但感覺不一樣。
仰臉面向太平洋，迎著劇烈的海風，我心裡忍不住快樂，想著下一次再見海洋，會在香港的海岸線上。

==============================================

回港的日子，我一直居於愉景灣。
悠然安靜的海島生活，其實不像我從小到大成長的環境，卻滿滿補缺了長居內陸的寂寞。

那幾個星期的時光，我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看海。
能看一眼是一眼。

然而，這趟回港之行卻遠超我回家探親的預期；
它讓我重新理解平生創傷，這個頓悟，真正地改變了我。

此刻，我不再反射式的思家。
當我真心思家的時候，我也懂得我思念的是哪一個家、哪一個過往。
思念中，有刻劃過我生離死別的1A、有讓我亦親亦疏的16T、
有我心靈所依的9F，和許多許多遊歷中長住短住過的安身之所。

我的心安，不再需要認定了一個城市、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