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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不斷旅行的我,被老師稱作 Frequent Flyer。
我的移民簽證並不設出入境限制,也即是不用「坐移民監」,
因此常常飛行的我天真地認為,想回來的時候飛回來就可以了。

離開之後,一夜之間封國封城,從此總是回不了家,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困境。
疫情下封閉邊境固然是每個人皆避不過的長時間等待,
可是當封鎖令放緩,臨時居民的身份被遺忘在政策之中,永久居民可以出入,而臨時居民只能出境不能回來。
等到澳洲全面開放邊境,又到香港政府因為政治立場而封鎖澳洲,拒絕來自澳洲的航班落地。
我們仍是歸期無望。

不過最大的打擊,是終於等到香港重開對澳邊境時、等到我終於向公司成功申請長假後,
我們發現,我們根本沒有買機票的錢。
租金都要遲交的日子,機票當然是一張都買不了,惶論三個人一起回家。

從前可以做 Frequent Flyer,全因我們在自己的土地上有穩固的身份、專業的工作、優裕的收入。
現在成了孤單的異鄉人、非常少數的少數民族,身份從頭塑造、專業難以重尋、收入微薄而支出超高。
所以,以往隨時高興(或不高興)就隨時買張機票去旅行的日子,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根本天方夜譚。
而我們之前竟沒有意識到。

當我們幾經艱辛有了機票、回到了家,我們體會到在這個地方,我們其實已無落腳之處。
沒有工作的地方、沒有上學的地方、沒有生活的地方。我們三個人只好分開住。我們沒有「家」。

而我們成長的城市有如巴比倫,成為消失的文明;
「我城」是回不去的「故土」。

回家一次,那樣艱難又那樣陌生;
下一次到底會在何時呢?
有時候不禁苦笑跟朋友說,下一次,我們直接相約在台灣/日本/南韓吧。

因為這樣,這次回來每與朋友見面將盡,彼此擁抱道別時,心中都有憂傷:
「下一次再見,不知道將是何時了......」
這不但是我苦澀,也是朋友的苦澀。彼此都明白,下一次,真的不知何時。
一位多年好友見面時半笑半斥我們夫妻:
「你們真不應該回來。回來做什麼呢? 我寧可你們兩個在那邊終年採草莓,都不再回來這個地方。」

如果說,離開時的我們認為隨時可以回家是一種天真,
此刻「不知何時」的真實感、沈重感,就是我們的成熟。
那一年抱別朋友,口裡總是說,會再見的、會再見的;
這一刻抱著愛友,真的很不願意如此相信,但彼此心裡都明瞭難再相見。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漫漫長夜裡、未來日子裡,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
前方的路雖然太淒迷,請在笑容裡為我祝福。
雖然迎著風、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會更加珍惜自己;
沒有我的歲月裡,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
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這是我父親在我幼年時常常給我唱的歌。
兒時直到少年時每次聽見,總會滿身雞皮疙瘩,或是淚流滿面。

小時候讀著「生離死別」四字,只覺得「死別」很傷情,不明白「生離」為何可以並列。
今天,見面的每一景、擁抱的每一刻、兩手相握的每一個瞬間,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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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貓伊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