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大學二年級升讀三年級的那個暑假，我在廣州實習並生活了三個月。
我的氣管，就是在那個時候落下舊患的。

雖然如此，每每回憶，我都仍是愛極了那個夏天在廣州的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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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到廣州不久，就開始咳嗽。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一直沒有停過咳，直到離開廣州以後，才慢慢地恢復。

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很在意，就當是普通的感冒傷風後的咳嗽；
後來咳得厲害，就川貝枇杷膏啊、蜂蜜啊、喉糖啊、維他命C啊每天都乖乖地吃。
一直不見好，也有回港看醫生、也有工作單位的媽媽輩同事疼我，為我煲了涼茶。
還是沒有好，連當時的男朋友都去向藥材店請教，再買好藥材回宿舍給我煮藥茶。
什麼都做了，卻一直沒有好，只好由它自生自滅；漸漸地，竟也咳到習慣了，就不再管它。

現在回看照片，大學時代相當豐腴的自己，當時瘦到鎖骨極為突出，衣衫蓋在身上輕飄飄的，
圓圓的臉頰變成尖尖瓜子臉、矮小的個子卻出現了十分修長的雙臂和雙腿......
這才明白為什麼當時我服務的人群中，有位阿姨在某次小組完結時反過來握住我的手，關切地說：
「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健康才是，沒有了健康，你怎樣繼續助人的工作呢?」
我當時不覺得自己不健康，還在奇怪阿姨為什麼在擔心我呢?
那位阿姨在我完成實習快要離開時，再次跟我叮囑了同樣的說話。
原來我早已咳到極其消瘦。

我咳到一個程度，開始咳完一聲後回不及氣 (氣管收縮了)；
我咳到一個程度，當時的實習督導 (對，就是我後來的工作!) 也看不下去了，
她給了我一張卡片，讓我去找她的醫生。
我很記得某個週末專程回港去到大圍，尋找督導老師介紹的醫生；
醫生問診非常詳盡，也給我測量了肺容量 (很明顯受損了)，他問我：
「現在最困擾你的，」他一邊用手勢比劃，「是上呼吸道、還是下呼吸道?」
我指著下呼吸道。
也是那時候，我深深喜歡上「最困擾你的是...」的病人為本溫柔提問 (後來應用在我的工作中)；
也是那時候，我被診斷患了「支氣管炎」。

  

從那時起，我謹遵醫囑完全不碰冷飲 (果然會即時誘發氣管收縮)。
這個嚴格的規矩，我遵從了很久，久到後來習慣成自然，
從20歲到35歲，我都是大熱天喝熱水、完全不吃冰淇淋、全桌人點冷飲而我會點「熱檸水」的人。

回港之後，我的咳嗽才慢慢好轉。

然而後來每一次感冒，我身體就會留下久咳/乾咳/寒咳/夜咳的尾巴，
要咳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好，不時出現氣管收縮的情況，回氣的時候很困難，也會喘。

因為復發了幾次，我的「支氣管炎」進而成為「慢性支氣管炎」。

  

也許因為得到這個診斷的時候還很年輕，並不覺得這個標籤很沈重，反覺方便：
每當我咳到要看醫生時，只須講出「慢性支氣管炎」的背景，就好像彼此很了解似的。
無論中醫西醫，都可以因此而處方。

印象中，幾年之後好像有好轉一點，氣管發炎的情況相對疏落了，一旦發生也沒有那麼綿長；
我從「慢性支氣管炎」的病狀，轉成「支氣管敏感」：
受刺激時 (生病或冷飲或致敏源) 會收縮，但不一定會發炎。

再後來，退出了全職職場以後，我記憶中就再沒有久咳過。
又後來，產後的體質好像不再一樣、移居之後四時與氣候也完全相反了，
我發現自己可以喝整杯的冷飲，而氣管不再受刺激收縮。

 

今年四月，我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首三天發燒頭痛到無法下床。
我們病到第三天才收到確診通知，本來沒有打算看醫生；
跟友人談起氣管開始有炎症的狀態，對方叫我千萬要求醫，我才預約了電話診症。

電話診症的時候，報上了舊患的病歷，醫生處方了類固醇吸入劑。
當時我的氣管不適徵狀剛剛開始，也沒有咳嗽，加上從沒用過類固醇、也沒有用過吸入劑，
猶豫了兩天，氣管竟然自行好了，最後沒有用上那瓶類固醇藥。

其實當時的氣道發炎應該頗為嚴重。
除了我可以感覺到的灼熱、腫痛、沙粒感，鼻孔與喉嚨也有出血。
只是奇妙地沒有咳嗽，而氣管的各樣痛與熱，兩三天就不見了。

 

但是病毒也許沒有完全離開我?
又或者經過這種超級病毒的洗禮，我本來脆弱的氣道變得更加單薄?

七月下旬，我某天醒來發現熟悉的鼻咽痛來了找我。
鼻咽發炎是我的老朋友。
我每一次的感冒都由它做先鋒、每一次承受高壓或高壓過後都有它來助陣、每一次旅行前夕都會不合時地發作。

可是這一次，我的鼻咽痛罕有地沒有進展......
它既不褪去 (有時多喝水多睡覺它會自己消失不發病)、
又不發展下去 (我所熟悉的「鼻咽痛->咽喉痛->喉嚨痛->氣管炎->咳嗽-->鼻涕-->復原」次序)。
它就一直淺淺地痛著，有時明顯一些、有時微弱一些，甚至有幾天不見了讓我以為好了。
一直輕微地痛了四五週之久，在八月底的時候，忽然轉變成氣管發炎——灼熱、腫痛、沙粒感全部出現。

  

咳到無法睡覺的經歷，已經很久不曾試過。
這一次平躺也咳、側躺也咳，我第一次連續五晚不斷掙扎起床大咳，沒法安睡。
我在工作的時候死命忍著，忍到聲音都扭曲，有時在個案面前也沒辦法，只好邊咳邊講。
到第六晚，終於緩和下來，睡了兩晚平安的覺，以為前往悉尼接機時會好一點了。
誰知悉尼那三天病情看來更差了，又要半夜坐起來大咳。
回到坎培拉立刻請假看醫生，醫生開了證明書給我，上面的診斷居然是陌生的「哮喘」。
「哮喘... 會在成年期起病嗎? 我從來都沒有哮喘...」
「會啊。」

於是，感染新冠時不曾用上的類固醇吸入劑，這次派上用場。
儘管心裡千萬個不願意用重藥，也知道這一次病得重 (鼻孔和氣管還是出血了、氣管也會痛了)。
肺部X光照了、心電圖照了。

可怕的是...... 我一直用類固醇，病情還是一直持續，半夜猛咳的情況更多了。
用藥到第五天，實在不安，也實在太辛苦，我臨時預約了另一個週末看診的醫生。
這一次加了強效的抗生素和其他藥物，診斷是支氣管炎。

哈囉支氣管炎，我的老朋友。
很抱歉我被世紀病毒感染了，令本來恢復健康的氣管再次成為身體的弱點，被受攻擊。
於是我們在這個時候重遇了。

 

家中咖啡桌上排放著先先後後被處方的各種藥物，這樣的情境好久不見。
幼年時的我確曾是個藥罐子，少年時代已經上山下海風雨無礙；
到我離開全職職場、進入無醣生活、懷孕剖腹與產後，連感冒都非常少見，移居之後更一直沒有光顧過診所。

這排藥瓶列隊，讓我回憶起童年家中那個窗台邊的彩色藥水隊伍。
「強效抗生素 x 類固醇」的混合雙打，終於稍微見效。

我最後一次服用重劑量的止痛藥與抗生素，在五年半前產後手術復原的日子。
在那之後我一直沒有再仰賴西藥，總是不在意緩慢的步伐，以天然療法協助身體自然痊癒。
我盡力避免抗生素、也從來婉拒類固醇，這一次中門大開讓兩大聯軍長驅直入，非常不慣，但也沒有辦法了。

 

按照醫生處方的邏輯，我可能在病毒感染之後再被細菌二度感染了。
回想前往悉尼前的好轉、在悉尼期間的惡化，也許的確在身心疲憊虛弱的時候，再被乘虛而入。
(特別鳴謝20年前在大學課堂上只做了一個學期鄰桌然後從此不曾見過的健南兄，
 在我每次落難時為我提供詳細的資訊和解說，令我安心)

誰知二次感染還不是尾聲。
咳了兩週之後，終於還是把肋間肌咳傷了。
無法轉身的日子等了三天，開始痛得沒有那麼劇烈，
今天上午咳了一陣，忽然腰背閃痛——二度拉傷......
這一次從前側到後側大範圍地拉傷了，痛到無法深呼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後記：再咳了一週，連另一側肋間都拉傷了...)

好不容易完成抗生素療程，我繼續毫不客氣地咳到一塌糊塗。
輪到第一位醫生那邊的覆診。醫生用聽筒聽過肺部，說：「雜音很多、氣笛聲很明顯。」
夾了手指量血氧，血氧量也偏低......
醫生說：「類固醇要再吸密一點，每次一喘就吸。你現在根本是哮喘病發，還省著用嗎?」
接著醫生額外處方了口服類固醇藥...... 「還未好轉就要加藥啊。」醫生說。
我心裡很難過，我原本還想問一下如何 tail off 類固醇呢...

翌日，因為咳得太辛苦，去了看一位中醫。中醫給了五天草藥。
我但願他的藥效有如他的信心一樣強。
隔天，我居然第一次覺得有好轉；
然後再隔一天，又突然的惡化——我還出現了一系列重感冒徵狀......
第三度感染?
先被病毒感染，再在體弱被細菌感染，然後未及恢復又再被另一種病毒感染...... 復原的路，好遠啊...
我感到無比絕望......



當我在面見輔導個案、當我想躺下休息、當我做著慢流瑜伽嘗試放鬆下來、當我想做個深呼吸，
氣管痕癢、隨時暴咳的衝力，都會不時來襲，令人不得安息。

能夠好好呼吸真好。
無論工作或是休息，現在也沒法輕易地得著順暢的感覺了。

此時此刻，腰背肌腱腫脹劇痛，連上床下床都要掙扎許久，
瑜伽全停、運動全停，散步也為了避免風寒而不敢去。
烘焙中斷，寫作也不能久坐。除了上班難以全面停頓，我的日常，進入令人不慣的中止。

 

一呼、一吸，如能暢順、如能自如，真是生命中最基礎、最根本的幸福。
我的恩師曾經如此訓誡。我今天才能夠深刻理解。

送上淡雅而珍貴的「藏紅花麵包」。
好好記取平凡一刻的深藏價值。
不因呼吸的輕易，而忽視它的可貴。

  

這款是我為了試用新的「藏紅花粉」而亂亂做的麵包。
利益申報在前：我本人覺得不好吃——質感太軟太黏不夠鬆軟。所以它本來不會被刊出面世。
奇怪的是，我丈夫與小雨一面倒大愛......
他們覺得甜甜蜜蜜的，又超級軟綿綿... (見上圖~)
丈夫說：人家歐式節慶麵包不就是這樣嗎?

你一定會覺得他們是愚忠的粉絲吧? 我也是這樣深信的——因為真的不好吃啊!
但是丈夫後來自己找早餐吃，從冷凍庫的八款麵包儲備中偏偏拿這一款出來，
而某天小雨一臉傷感地問我：可不可以再做一次藏紅花麵包，我捨不得吃完儲備......
真的嗎...? 你們的口味好奇異啊...
那... 我就推出啦~! (喜歡蓬鬆系麵包的朋友請繞道!)

決定製作這款麵包的朋友，請以品嚐歐式節慶麵包 (介乎蛋糕與麵包之間的質感) 的心情來期待它~

 

藏紅花麵包 Safflower Loaf [冷藏法]
食譜來源：小黑貓原創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半磅吐司 / 10cm x 10cm x 10 cm)
高筋麵粉......147克
藏紅花粉......5克
速發酵母......1/3茶匙
糖......25克
鹽......2克
牛奶......99克
橄欖油......5克

* 不同麵粉吸水力不一 (我的麵粉有11%蛋白含量)，請保留一點液體，一邊攪拌一邊視情況慢慢加入。
* 沒有藏紅花粉可以用番紅花粉 (但應該會超貴吧?)。若用薑黃粉的話味道會很重，要多加糖/蜂蜜。
  也可以用南瓜粉，但用量要多很多才能做出鮮明的黃色，水量請按實際情況加減。(香氣也會不一樣)

 

做法：

高筋麵粉、藏紅花粉、速發酵母、糖、鹽、牛奶、橄欖油放入攪拌缸 (圖一)。
以機器低中速攪拌，至麵團光滑有彈性。麵團滾圓，放入抹過油的玻璃盤中 (圖二)。
蓋上保鮮紙，送入冰箱過一夜進行低溫發酵。取出麵團 (圖三)，按壓排氣 (圖四)。
把麵團捲起成長條狀 (圖五)，稍微壓扁 (圖六)，從短邊捲起成短卷狀 (圖七)。
收口捏緊並朝下放入吐司烤盒中 (圖八)。靜置潮濕溫暖處進行二次發酵，至麵團完全滿模。
送入已預熱至180度C的烤箱，烘烤30分鐘。出爐，在桌面上扣幾下，倒出麵包，放在網架上待涼 (圖九)。
 
小黑貓嘮嘮叨叨：
這個配方份量不多，可以手工搓揉麵團。如果機器搓揉無法做這個小份量，可以加倍製作成1磅吐司。
這個配方因著藏紅花的特性，筋性會很弱，只要搓揉至麵團光滑即可，不會達至「延展階段」。
因為同樣的原因 (筋性低)，麵團不會膨脹很多。發酵後的質感仍會偏向扎實，不是蓬鬆的。
如果不使用冷藏法，可以在揉面後直接在室溫中發酵至麵團約1.5~2倍大小。
因為筋性不強，首次發酵後、首次捲起後，都不需要進行「重新滾圓、靜置鬆弛」的步驟。
二次發酵需時比首次發酵差異會更大。除了天氣因素，也視乎捲動手法與緊密程度。我用了8小時。
二次發酵至麵團最高點與烤盒邊緣齊高即可，烘烤過程中麵包不會膨脹很多。
出爐後大力扣幾下，可以防止麵包回縮。
出爐的熱吐司很綿軟，不適合分切。請必須等到完全放涼後再切片。



後記：
完成五天中藥之後有些好轉，我再度尋訪中醫。
這次他摸脈聽診後沈吟良久，苦思處方，最後嘆一口大氣，說：「我們來反其道而行之吧。」
接著從百子櫃中抓了薑乾、桂皮等一大堆熱性草藥——「以火制火」。
雖然因此而長了痘痘、咬到嘴唇、睡覺時熱到冒汗，肺裡卻愈來愈清、咳嗽愈來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