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這幾年移居他鄉，從零再開始，我們兩夫妻好像在人生的階梯上往回走——
已然建立得相當舒適的家庭生態，忽然往後跌好幾級，回到最基層、最起始的家庭生態。

而且看來我們非常有效地向孩子表達了我們的拮据。
孩子去年在幼兒託管班跟老師這樣說：我要來這裡，因為爸爸媽媽要工作，因為我們家很窮。
我們兩個笑翻，心裡也非常欣賞孩子坦然和氣度。

有時我真想告訴孩子：你知道嗎? 我們曾經非常優裕啊~
我從來都沒有這樣說過。因著曾經寬裕而還未放下的，只是大人，不是孩子。

 

有時我真為我們倆自豪。

兩個人都熱誠先行地以社工為志業，當年入讀大學時，就持續被親戚連環發問：
「什麼? 讀社工? 那畢業出來做什麼?」
「做社工? 那豈不是很沒錢嗎? 生活不是很差嗎?」
我的中學老師紛紛捶胸：「你讀書那麼好，為什麼選社工?」
我的舅母直言：「讀了那麼多書，居然做社工嗎?」

我們各自豪爽回應：如果我想發達，就不會選擇社工。
我們心裡早已認定，選了社工作終身事業，就預備好這輩子都不會飛黃騰達。
年復一年的舊生聚會中，相對於從事地產保險銀行政務等等的同學，社工們一定最潦倒；
而在社工系的舊生聚會中，相對於致力升職加薪的同行，死都不肯向上爬的我們兩個最潦倒。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預計之外地買下了屬於我們的房子，
意外地還有餘裕，完成了我心目中的夢想之家的裝潢與添置；
而最意料之外的，是有了我們的孩子。
由於一直計劃不要小孩，夢想之家已經是我人生的終極願望，我們一口氣把餘下儲蓄都送給新家工程了。
有了小孩之後，接二連三聘請私家醫生開刀 (公立醫院不開刀)、聘請陪月員、聘請外藉家傭......
一系列意料之外的開支，又意外地全部應付得來。
生了孩子之後，我從本來自由身工作的基礎上再減少工作量，每週只上班一個上午。
就這樣，丈夫一人工作可以應付兩個大人加一個嬰兒的開支，兼一間房子的貸款；
而我每週工作3小時，可以應該一個家傭的月薪，和各樣額外的日常瑣碎小開支。
我們繼續外出吃飯、預備禮物、四處玩耍、常常旅行。

我們一直站在社工的崗位上。我們一直拒絕升職。我們當然不會賺大錢，但我們生活很優渥。
回頭看，我真的非常非常為我們倆自豪。



都說由窮變富很好過，由富變窮則非常難挨；
我沒有很覺得。
我反而感到每一次回頭看，就驚覺一次我們曾經如此富足過，
心裡又感動、又自豪、又欣慰、又感恩，面對眼前的手停口停人生，也特別甘心。

也許這就是選擇的奇妙之處?
我們選擇做社工，所以不會在舊生聚會裡尷尬，反而總是因為「最潦倒」的身份而覺得滑稽；
我們選擇不升遷、不進政府架構，所以不會在一堆高薪厚職的同學面前覺得在意，反而自覺清閒；
我們選擇放棄所有，重頭開始，所以不會因「基層家庭」的狀態而痛苦，反而踏實而認命。

所以說，每當現在不時跟小孩說「我們沒錢啊~」，心裡也會想告訴他說：
你在我喜愛的私家醫院出世，由我心目中最好的醫生接生，
生命的首兩個月有超級專業的陪月員包辦所有需要，生命的首三年有住家傭人全天候照料，
我們住在保安嚴格的漂亮家居，遊樂場游泳池花園遊戲室圖書館全部可達，
客戶服務員與保安員都疼愛你，媽媽接近全職陪玩講故事居家教育......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現在的我們，由醒來到睡下，事無大小親手處理，既辛苦又踏實。
我們再沒有家傭，可是我們親手親眼親心照顧彼此，24小時相伴生活，每一刻都不再錯過。
我們再沒有頻繁的飛行旅程，可是短途的公路旅行讓我們很難忘。
我們再沒有全職工作，可是我們有空間去看牙醫去銀行送小孩接小孩，感覺到生活的空間。
我們再沒有美麗的夢想之家，可是我們隨便租個小單位，空間遠遠寬敞於從前。
我們再沒有私人花園私人泳池私人會所，可是我們坐擁270度湖光山色，窗外會有袋鼠跳過。
我們再沒有優厚的收入，可是我們有兩輛車子和三層的公寓。
我失卻了自由身工作，不能再隨便轉職，但我得著了從前也從未想像過的治療師的工作；
我也克服了不合則去的工作心境，每天的工作都很認真很落力，不再一天到晚想辭工。
我不再悠閒陪玩、居家教育，我赤裸面對一直逃避的母職挑戰，克服了兒時恐懼，愛上了媽媽這身份。

什麼是得呢? 什麼是失呢?
這樣複雜的問題，怎能單單從帳簿上看得清楚。

 

這個點心，有如冰山一角，借代我們兩夫妻前半生喜歡過的二人世界、喜歡去的約會、喜歡吃的點心。
人生下半場，我們選擇放棄先進又舒服的「全自動」人生，回歸麻麻煩煩的「手動」人生。
心愛的一切，都親手完成吧!



芋籤粿 Shredded Taro Cake
食譜來源：找了超多超多食譜，還是找不到記憶中的那塊糕，因此小黑貓原創~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
芋頭......250克
油蔥酥......10克
鹽......3克
糖......5克
胡椒粉......少許
粘米粉(在來米粉)......15克
地瓜粉(番薯澱粉)......25克
水......95克



做法：

芋頭去皮，刨成粗絲 (圖一)。加入油蔥酥、鹽、糖、胡椒粉 (圖二)，拌勻。
篩入粘米粉、地瓜粉 (圖三)，翻拌均勻 (圖四)。倒入水，拌勻至沒有乾粉 (圖五)。
耐熱容器抹油或鋪耐熱保鮮膜，倒入麵糊，抹平表面 (圖六)，大火蒸30分鐘至熟，及芋頭變軟 (圖七)。
取出，放涼後送入冰箱冷藏，完全涼透之後倒扣 (圖八)，切成小塊 (圖九)。享用之前半煎炸加熱食用。

小黑貓嘮嘮叨叨：
雖然米粉與地瓜粉非常快熟，但請蒸足時間 (如果麵糊較厚要再加時)，否則芋頭會爽脆不粉糯。
完全涼透的米糕非常容易倒扣、切塊。請不要在熱的時候操作，糕會爛掉。
茶樓吃到的芋籤糕都是炸的，非常香酥鬆軟，超級好吃。家中製作為了省油就半煎半炸好了。

 

親愛的小孩，生你之前，爸媽我們的生活已經相當優裕，
當時我們就立定心願，希望只傳承給你我們確信的價值，而非金錢物質。
結果，現在我們只剩確信的價值可以交托給你，金錢物質? 我們丟光了，想給也沒有了啊~
心願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