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我並不覺得自己勇敢，但是「勇敢」是一個自小就陪著我長大的形容詞。

小時候，師長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跟我說，從如此的童年成長過來，真勇敢；
我初中的經濟科老師與我聊天之後，感慨地摸我的頭髮，說：你就是悲劇中的小英雄。

少年時馬不停蹄地參加露營、遠足、野外求生，阿 Sir 說，猜不到你個子小小的，能走的路竟那麼遠；
好幾次，我是全組中唯一的女生，夜裡自己去河邊摸黑洗澡，深宵還講恐怖故事嚇唬男生們。

十六歲那一年，我遇上二十五歲的 K。我當時並不了解他無法與我走在一起的原因；
只能聽著在他一次又一次驚嘆我在情感裡的勇氣，一次又一次感嘆但願能有我的勇敢，做一個決定。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遇上初戀。我不顧代價，也不管包袱，毫無猶豫地竭力爭取我所相信的幸福。
畢業後，為了好好分手，獨自流浪去未曾踏足的世界；此後一次又一次獨自旅行。
想起未圓的藝術心願，我辭去稱心快樂的工作，毅然離開自己的專業，轉投藝術工作，報考演藝學院。
碩士畢業，我決定做全職妻子，想走屬於自己的路。
到可以安身於高薪厚職的時候，我辭去所有職務，回歸自由身工作與生活。

雖然在朋友眼中，我總是驍勇，我自己並不視這些事情為勇敢。
也許只是有些迂迴。



但這一切，都是從前從前的事了。

後來，我在懷孕的絕望中苦苦掙扎，在抑鬱的懸崖上微微仰息，在母職身份裡時刻迷失；
我耳邊聽著的，都是「勇敢」；我由心感受的，都是脆弱。

「你是怎麼度過抑鬱的?」好友問我。
「嗯...」我認真的想了想——我當時有什麼方法嗎? 好像沒有。我說，「每一天都忍著不要死。」
然後就活過來了。

是勇氣嗎? 是極深的脆弱吧!
在那日復一日的艱難中，我最大的學習就是：
「我比自己想像中更脆弱」——身體、情緒、靈性，都隨時一觸即碎。
身邊實在有許多許多人好意地跟我說，「你比自己想像中更剛強喲!」
可是我不想再剛強，那對我並沒有幫助。我只想直面自己的脆弱。
能夠發現自己與生命真真實實的脆弱性質，能夠了然不逞強，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安慰。

當然，在這幽谷中走過了之後，恩師微微笑地跟我說：
「能夠直面內心的脆弱、靈魂的赤裸；能夠忍耐著不死、堅持著存活，不就是最大的勇敢了嗎?」

然後我又落入了移居的巨大苦楚和挑戰之中。
密友總是以我的懷孕經驗勉勵我——那種光景都活得過來，這一次也會!!



這一陣子，眼看小雨被受「上學」一事折磨到不似人形——
本來快樂的孩子，每天誠惶誠恐、情緒波動、哭鬧掙扎、夢魘連篇、午睡與夜晚都接連地驚醒尖叫；
日日以淚洗面：上學哭、放學哭、回家後仍然哭；吃飯時也哭、洗澡時又哭、玩耍時忽然又哭；
上床時哭著入睡、醒來後第一反應都也是哭......

我幾乎懷疑遍了自己所有所有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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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又眼看著這個小孩，在極大的蹂躪中，竟然頑強不息——
他死纏著老師講中文，老師們全都聽不明白，他一再重複，一再挫敗大哭，
但第二天又再纏著老師講他要講的話......
多次夢中驚醒，他發狂哭求的，不是不上學，卻是要我們教他講英文......
他拼命地學舌，竟已經能用單字與老師交流起來。
他一天到晚自己跟自己說話：「雖然我很害怕學校很討厭上學，還是可以去的」、
「可能我去第十二次的時候，就不會哭了」、「其實學校也不是那麼差勁的」......
課室門前，我看著他抱著書包大哭著、慘叫著進去；
接他的時候，我聽著他絮絮不休自己當日如何了不起，進入「我做到了」的亢奮狀態；
然後晚上又再慘哭慘叫，翌日再次經驗恐懼，課後又自我安慰、自我說道理......

我由衷地感到驚訝——所謂 Resilience，就是如此。
仍為大人的我，只要陪著。真的什麼都不用多做。本該信任小孩的抗逆力量。

 

「真是隻不屈不撓的蟑螂。」某夜我感嘆地說。
然後發現，跟我如出一轍——
在生命的極限之中，掙扎著、喘息著、受痛著，卻還是要活著，而且想要好好的活著。

勇氣與不撓，就是這樣傳承了......

然後我就想起我的母親。
若說傳承，在我之上，還有施予的人。

我的母親活過了兒時極深的孤單；在愛情上也曾不顧代價、不管世俗。
她獨自懷孕與生子；也曾毅然決心離開婚姻，獨自帶著兩個小孩開展逃亡生涯。
她自力更生、身兼數職，也兼了父母之職；她經濟獨立，甚而一己之力買下房子。
她讓我與弟弟出去旅行、參與交流團、參加野營露營，即使不捨卻並不攔阻。
我倆稍大，母親竟自己報名學攀石，進而去了攀岩，還參與了野外求生，把在家的我嚇到哭。
接著她斷然辭去多年來穩定的職業，去讀教育文憑，說要完教師之夢；
然後她去了外國實習，然後接著再讀碩士，然後再完成了博士......

我的勇氣，是生來的，也是學來的。

 

勇氣，並不是有多麼強壯。
見過我母親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個非常細小的女子；認識我的朋友更加每每說笑我的內外差異。
我的愛友杜杜總是再三地說：「你的外表真是好小；你的內在可是真的好大!!」

勇氣...... 是有多少脆弱，就有多少剛強。
其實是在脆弱之中，發現一點一滴的剛強。
那一點點的光亮，可以穿越所有黑暗。

脆弱與剛強，原來同在。

 

以薄薄的、脆脆的、卻並不會散碎的一片脆餅為記號。
但願在懷抱自己的脆弱時，痛快流淚之後，漸漸生成力量，柔韌不摧。



帕馬臣脆片 Parmesan Crisps
食譜來源：參考多個網上食譜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6片)
帕馬臣起司*......18克

* 用 Emmental 起司也可以~ 其他品種則無法做出薄脆效果。



做法：

把磚狀/塊狀帕馬臣起司刨成碎屑狀。烤盤鋪墊烘焙紙。烤箱預熱至180度C。
把起司碎平鋪在烘焙紙上，呈小圓形，每份約3克 (圖一)。
送入烤箱，烘烤約5分鐘，或至融化並呈金黃色 (圖二)。出爐，靜置至完全冷卻 (圖三)。
 
小黑貓嘮嘮叨叨：
磚狀/塊狀的起司風味比較好，直接買起司碎也可以，那就省略刨碎的步驟。
烤盤必須鋪墊烘焙紙 (或防油紙，或矽膠墊)，否則無法取出起司脆片。
出爐後靜置至完全冷卻之後，口感才會變脆。



母親之上，我尚想起外婆。
小時候，母親向我介紹她的媽媽，說她是一個勇敢的女人——
年紀輕輕的外婆，恆常地獨自溜去越南，買進當地貨物，自己挑起扁擔又溜回國，擺地攤賣。
來來回回，孤身一人的她自食其力，從不害怕。

勇氣的傳承。
向我的母親、與她的母親，和我們以上的母親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