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原文寫於2021年12月初>

某天夜班回家，非常疲憊；
梳洗停當後沖泡了兩杯熱巧克力，與剛剛收拾好小孩小床的丈夫坐下來談天。
我把當天所面見的五個個案逐一分享：
每一個都難度很高、風險很大、滿足感很深、安慰很確切——
我把他們安慰了；而他們的改變，也深深安慰了我。

「我真的好 blessed、好 blessed，能有這樣深入人心的工作...」我充滿感動地嘆息。

延伸閱讀：意料之外的餽贈——熱巧克力 Hot Chocolate


十月初被公司無理地不通過試用期之後，我一直在慢慢地觀察著自己的心情和狀態。
隱約地知道，以我現在的復原力，應該在好幾週、或好幾個月後，就會恢復過來，重新投入生活。

最初兩天深受打擊，腦袋和內心都空空白白；然後漸漸進入迷失的感覺，不知進退。
一週之後從受傷、被忽略的情感中生出微型的抗爭，從不信任之中選擇保持安全距離。
再之後的一週，心情變得很沈重、很厭倦，人也變得疲憊、難以專注，無法提取慣有的熱忱。
接著慢慢回復力量，對於接續出現的不合理情況非常憤慨，與同樣抱打不平的同事同仇敵愾。
然後在十一月的第二週，忽然發現自己沒有再想起試用期的事，工作上再次找到節奏、投入而專注。

五週。我的心用了五個星期，修復過來了。

  

讓我發現我的熱情已經回歸的，可能是我暫時手上最難辦的個案......

有幾類輔導個案，向來讓我無法抗拒——其中自殺個案是叫我非常、非常上心入迷的一類。
尤其是非常孤單、非常絕望、非常黑暗，很想要結束自己人生的，總是令我全情投入。

而最近這一位，非常艱難。
因為他過往的種種和他的個性，令他雖然前來求助，卻同時拒絕著我的幫助。
每一次相對而坐，他僵硬的表情、僅少的言語、挑剔的態度、批判的回應，都讓我如履薄冰；
交叉於胸前的雙臂，向後倚向沙發背的身體、緊緊繞著的雙腿、非常冰冷的神情，都距我於千里。
那50分鐘的過程如坐針氈。
然而我非常在意這個個案。

某一夜見完他，過程感覺上毫無進退，我覺得自己一籌莫展，
在夜色中回家的路上，我一心記掛的並非他有多冷硬難處，而是很希望他能明白我在意——仍有人在意。

 

那一節完結後，他一口氣連續預約了額外的四節來見我。

最初開始時，他坦白告訴我他同時見兩個輔導員：一邊見我，一邊見另一位。
他冷冷而中肯地說，要選擇適合的那一個。(當然很合理，只是一般人通常不會說出來)
第三節的時候，他面無表情地說，他選擇繼續見我，取消了另一位。
他中肯而不帶情感地說：「因為我覺得你對我的狀況理得得更有條理。」(「methodical」一詞我還要事後查字典才懂得)

每次知道翌日要見他，我的精神壓力都很大很大。
我只好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論他給我什麼臉孔，他已經清楚作出選擇。
而且他非常配合治療地預約了很多節。若果見面無意義，他不會這樣做。
我只好這樣為自己打強心針。



11月下旬某次面見他，冷硬的態度意料之外有一絲絲極其些微的鬆動，對話之間有一絲絲極其些微的談笑。
些微到一個地步，我沒法找出客觀的證據，只有直覺。
對我來說已經如獲至寶。
當天還有幾個高難度的個案，同時在輔導過程中發生了美好的轉變。

當夜回家——就是沖泡了熱巧克力的那一夜——我的快樂、我的感恩，難以言說。
「為什麼會有這樣蒙恩的事?」杯中的巧克力碎尚未融化，我的內心卻感動到融化了。

 

第二天放假，我的心情仍然震動；
在日常的散步之中，我忍不住把前一天的工作感動，在電話中跟一位舊友訴說。
我萬萬沒想到，對方把我的工作形容為「成功」、「滿分」，說「追求滿分是你的工作風格」。
我完全沒法回應，沈默了足足兩天多才有辦法好好的解說。

單單從「成功」、「追求滿分」這些形容，就很令我明瞭這並不是理解我的人。
從事人的心靈工作的這些年，我從無一刻把輔導看作個人成就。
助人之事，沒法預計 (更不可能「追求」)；人的成長與轉變，沒有標準，不存成敗。
我只有勤懇耕作、盡意守護的職份，開不開花、有沒有果，全然是上帝的定時、上帝的心意，
也是我所尊重的每一個個案的自由意志。

 

在這樣的出奇誤解中，更珍惜明白我工作熱忱的人，
也更喜歡這考驗著我「只能在過程中盡心盡力，而結果不能看見、只憑信心」的工作。

「為什麼我有這樣好的福份?」那晚喝著熱巧克力，我感嘆地問丈夫。
有時聽著個案的故事，深知自己移居之後的境遇比他們更困難——
經濟上、居住上、身份認同上、自我意義上、家庭關係上... 都備受考驗而未能著地，
更加覺得我如此不足、如此未圓、如此缺乏，居然能作他人之力，實在難以相信。
「我想，」我自問自答著，「是因為我肯經歷抵受上帝給我的一大堆糟心事吧...」
因此，苦練可以有機會成為祝福。

想及此處，但願面對折彎、挫傷時，有更多的順服啊。



在我的工作中，我能否成為他人的祝福，全憑上帝的使用；
然而我的工作、我的個案們，卻常常是我生命中的祝福。

不斷地經歷他人的自我覺察過程、不斷見證夫妻復和與離異、
不斷面對人性的美好和黑暗、不斷發現焦慮的力量與復原的力量，
我看見，我的生命也在改變中。



在工作中得著這樣的確據，讓我放心：
就算在這家公司不能多留，我也會在另一個禾場上繼續我所熱愛的治療心靈的工作。

最近面見公司裡的督導，善良的她擔心我仍深受試用期不獲通過的困擾，
幾次向我重申，以我的能力公司必定會留用我，我必然不會丟工作。
我卻微笑搖搖頭，跟比我年長二十多年的她說：「我們不會知道的。」
經理也許也擔心我，一再提出數字說我的工作表現有多麼了不起。我也微笑說感謝。
大老闆的脾性既是如此飄忽無常，留不留用實在不是督導也不是經理可以說了算。
我有天跟丈夫說笑：「可能大老闆哪天還會想結束營業呢，那也是她的自由啊。」

我卻有上帝的確認。因此心裡平安。



十月下旬，我仍在不獲通過試用期的震撼之中時，丈夫偶爾發現了一家名不經傳的小小法國館子；
我們因為第二天上午要出門辦事，就順道去了這家小小薄餅館吃午餐。

令我很記得當時的自己猶在迷糊當中的，是那天吃完午餐、離開餐館時，忽然接到電話問我為什麼還未出現在會議中。
我竟然忘了開會。我只知道下午兩點鐘開始面見輔導個案，卻完全忘掉一點鐘有場額外的會議。

這是在我工作生涯中絕無僅有的事。因此我覺察到自己的身心都不在這個時空。
幸好那個會議是個非正式的二人會議，同事知道我忘記後更高興，說不如不開會，下次再說。

這份法式薄餅，紀錄了我的迷失；今天再看，又過度一個難關了。
那麼... 就選這份料理來標誌身心復原，和重新握住幸福感的這一關。

 

「Galette」是法國布列坦尼地區 (Brittany) 的經典傳統料理 (Breton cuisine)，名揚四海。
它並不以小麥麵粉為材料，而是以蕎麥粉做成麵糊，在大鐵板上煎成一片片非常薄的煎餅，通常夾火腿起司吃。

大家即使對「Galette」很陌生，卻一定跟「Crepe」(法式可麗餅) 很熟稔!
它們其實就是同門師兄妹啦——都是布列坦尼叫人慕名想吃的著名餐點~
前者是鹹吃的料理，以蕎麥粉製作；後者是甜吃的點心，以小麥粉製作。
兩種餅皮因為主材料不同而口感與香氣相異，摺疊的方式也自成一格，呈現的樣子各有特色。

「Galette」是我想做很久很久很久的料理，終於完成，送給大家。



法式蕎麥煎薄餅 Breton Buckwheat Galettes
食譜來源：小黑貓自己做~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
餅皮部份——
蕎麥粉......55克
水......120克
鹽......1小撮
基本配料——
起司*......每份煎餅1小把
雞蛋......每份煎餅1顆
奶油......適量
鹽 & 黑胡椒......少許
可選配料——
酪梨、沙拉菜葉、嫩葉菠菜、小番茄 / 番茄片、熟火腿、風乾火腿、燻鮭魚、熟海鮮、酸奶油......

* 起司選擇完整磚狀的回家自己現刨現吃更新鮮、更可口；細絲也會比現成的更幼細，更容易融化。
  請選擇會融化的起司種類，如 Gruyere、Mozzarella 等等。

 

做法：

起司刨成細絲狀 (圖一)。蕎麥粉、水、鹽放入大碗中 (圖二)，攪拌均勻成順滑無顆粒的麵糊 (圖三)。
平底鍋中大火加熱，加入一些油抹勻 (圖四)。油熱後倒入適量麵糊，旋轉平底鍋讓麵糊流動成圓形 (圖五)。
轉中小火，續煎至麵糊凝固，翻面 (圖六)。持續用中小火煎烙，並把雞蛋打在麵皮中央 (圖七)。
在雞蛋的四周灑上一些起司絲 (圖八)。可以選擇蓋上鍋蓋 (圖九)，把蛋白燜熟、把起司融化 (圖十)。
以鍋鏟或膠刮刀把薄餅的邊緣摺向中央 (圖十一)。盛盤，在摺起來的薄餅邊緣抹上融化的奶油 (圖十二)。
吃的時候佐以其他配料，並灑上足量的鹽與黑胡椒調味。
 
小黑貓嘮嘮叨叨：
起司建議買磚狀的回家現刨現吃。除了味道與香氣更優，細絲也會比現成的更容易融化。
蕎麥粉麵糊可以提前做好，先冷藏一陣子再煎，成品的口感會更香脆。
平底鍋一定要充分預熱，油量均勻，就不會黏鍋。
法式餐館的Galette都是現煎現吃的；這個食譜也沿用傳統方式，在煎餅的時候夾餡。
     然而，法國家庭則因為會一次製作較多的份量，而單純做煎餅 (不加雞蛋與起司)，煎完後再拿取餅皮加配料吃。
     大家若果也做較多的份量，建議待全部麵糊煎成薄餅後，再取需要的份量放上配料或回鍋夾餡。
這個麵糊頗為耐煎，加上打入雞蛋與放上起司後會降溫，爐火熱力也會從薄餅傳遞到雞蛋，
     因此即使煎的時間比較長，還是不會焦 (當然火力要調好)，反而更會有香香酥酥的薄餅口感。
打入雞蛋後，可以順便用蛋殼刺穿蛋白的部份，並往四周拉開，讓蛋白攤平，更容易煎熟。
傳統的做法不會蓋上鍋蓋 (是煎可麗餅那種又大又平的鐵皮，沒有蓋子的)，
     但家庭做法可以加蓋燜一下，加速蛋白熟成與起司融化。
法式薄餅的摺法很多：三角形、四方形、長條形、五角形...都會出現 (請看下圖)。



下圖是我從前在香港時很愛的一家法式煎餅店的出品~ 組合起來紀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