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去年十二月底的車禍，讓我覺得我內裡有些什麼碎裂了。
我不曉得哪裡壞了，但我直覺一定有些地方不對。
作為治療者，也作為一個恆常地想要修補的人，我向恩師求問一位輔導員。

然後，我開始了一場輔導的歷程。



我人生中見過幾位輔導員。

第一次是因為分手。
當時常常跟我談心的大學老師知道我傷得重，介紹我去另一所大學見他的一位朋友。
那是一節讓我摸不著頭腦的「眼動治療」(EMDR)。當時並沒有安排第二節。
所以也說不上是輔導，最多是貼一塊膠布，暫時止一止血。

後來再正式面見輔導員，是因為第二次分手。前後兩次創傷，把我完全擊潰。
我再次請老師介紹輔導員。這一次認真見了一個多月。
後來感覺恢復了就停了見面，所以就像匆匆的當快餐吃了，沒有走進心靈深處。

再次尋找輔導員，是新婚的時候；我希望輔導可以帶著我倆走得更深一點。
當時我自己也完成了輔導碩士，一個輔導員要找一個可以治療自己的輔導員很不容易。
幸好算是遇到了風格上很合得來的一位，她當時運用「情感聚焦」(EFT) 的方法與我本身的信念一致，所以一開始的時候頗順利。
後來輔導員愈來愈多把自己的價值觀套用在我身上，開始變成了教導而非輔導，就漸漸停了再見。

上一次見輔導，是我懷孕期間抑鬱兼生病、身心靈性全部一塌糊塗的時候。
恩師覺得我這一次可能活不過去了，於是安排了我見他的一位輔導員朋友。
可惜的是，那一次剛好是最糟糕的輔導經驗。
這位明明非常有經驗的輔導員不知道怎麼了 (而且還剛剛巧巧是我第二次分手後見的那一位)，
一個勁地自說自話、猛地用手指梳自己的頭髮、分享自己完全相反的經驗和感受、運用嚴厲又批判的言語、否定我的感覺、非議我的想法...
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人，都被驚訝到清醒了過來；原本氣若游絲，居然變得憤怒 (算是另類治療嗎?)。
為著恩師的心意，又為著覺得可能是自己心硬，勉強地見了好多次；最後實在無法忍受，截然停止再見。

然後就沒有了。直到這一次。

  

所以，我沒有帶著多少信心，也沒有多少期望地開始這一次輔導——尤其「創傷後輔導」通常很短暫。
加上這是一位男輔導員，又是 EMDR 治療師，我覺得見見就好。

做 EMDR 治療要先預備一份美好記憶，下一步才探索創傷記憶。
第一節剛剛開始，還在討論「好回憶」的階段，我就直接痛哭失聲。

好兆頭。
我自己都沒有料到可以那麼快就淚崩 (當然也說明著內心真的很受傷)。

輔導員在完結第一節時說：我想單次治療不足夠，再約一次吧。
更好的是，第二節時輔導員提議說：你的創傷不在車禍中。你想繼續處理嗎?
這個洞察令我很感動。
我的創傷，不在車禍；這場車禍，是在我的情感堤壩上，撞出了一個缺口。

 

處理創傷? 我當然樂意不過，這簡直是我的興趣所在 (也是需要所在)。
只是不想把輔導員本身預期的單次輔導變成了深入輔導。
這位輔導員聽完我的擔心，笑嘻嘻地說：「無妨，你大概不認識我，讓我告訴你：
我是一個生意人，我的生意賺很多錢，所以你不必擔心，輔導是我的興趣，不是我的生計。」
說來有趣，「男性、長輩、賺大錢的生意人、使用眼動治療法」——從這些特質看來，
我一定沒有信心這個人會是我的好輔導。我卻老實不客氣地說：「那就向前進吧!」

於是，第三節，(終於暫時脫離 EMDR!)，輔導員讓我做一件很大很難的功課：
Trauma History-taking——從零歲到現在，把生命中每一個創傷，全部詳細列舉。
「這通常都會令人很難受，大部份人都會受不了。你預備好了嗎?」
這份功課真是我的菜。
這個人對我真有信心。



第三節、第四節，我們用了兩節來列舉生命中的創傷；還未列完的，我再書寫補上。
然後他給我另一樣功課：自行分析每一件創傷事件中的情緒、當時的想法、現時另一種想法、今天可以做的事。
這份功課比較難，我寫了很久，但是很投入很專心。

分析是一項無趣的功課。
卻在重重複複的書寫上，找到了重複出現的主題、重複出現的情緒和信念——那些塑造了我的元素。
也在重重複複地寫著「現時可作的事」時，慢慢看見方向。

特別的是，我上星期再一次因為移民的身份遭受嚴重的打擊，剛簽好的工作合約，第二天被拿掉。
而且是州政府聘請我的正式合約。連歡迎信都發出了。然後說忘了檢查我的簽證，所以，再見。
我以為我會崩潰，卻沒有。
隱隱約約明白，是因為我在梳理創傷，所以有了更大的力量承受創傷。
而且，當我把剛剛發生的不公平遭遇告知輔導員後，他不過傳來一句「那不合理啊」，
一直沒有哭的我，就即時淚如雨下。

這是我所信任的人。

 

因為我喜歡做功課，他給了我許多的功課。
每週寫寫寫寫，給了我許多機會自我覺察。

剛剛那一節，我寫了一份自己的「個案分析」，他也寫了我的「個案分析」，我們研討著。
「你可以自己輔導自己。並不是每個輔導員都可以。」輔導員說。
可是，在整個分析去到最後，「輔導目標」一欄，我交了白卷。
「為什麼?」他問，好像難以置信。
「因為一點都想不出。」我說。從來都想不出。
過往如何生成今天，我都懂得原由、懂得道理、懂得分析；但懂得了之後怎麼辦，我一直都不知道。

「你受過那麼多訓練、那麼聰明、參與了那麼久的生命成長小組，
  都覺得沒有出路、沒有辦法、幫不了自己，證明有些創傷記憶，仍然卡住了你。」他說。

這是為什麼我真的很需要深入輔導呀!



剛剛那一節見完面之後，我開車接兒子放學；
高速公路上卻遇到瘋子，開車飊過來要撞我，我驚呼並剎車，對方長揚而去，向我舉起中指、丟來垃圾。
夜晚靜下來，我告訴了輔導員這幾乎又一次車禍。

第二天，我真心的跟他說：
「工作合約簽了卻又被拿掉這件事情裡，最好的部份，就是可以繼續輔導。」
我真心覺得情願繼續輔導，不願中斷這個過程，然後去上班。

輔導員說：「等你再有工作，也可以繼續輔導，直至輔導目標達到。」



我很感謝我的輔導員，更感激的是這個難能可貴的遇上。
他的信心、決意，和願意花在我身上的光陰；我的時間、空間，和重尋過去的渴望，
天時、地利、人和，我終於可以把全部創傷，捧到陽光底下，徹底地整理一次。

親愛的創傷們，讓我如此地脆弱易碎，又如此地百折不撓。
這一篇文章，我找來烤羽衣甘藍脆片做紀念——那樣脆、那樣韌。

我知道，傷痕斑斑的不單是我，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有獨特的創傷軌跡。
請陪我好好的活著，陪我學習看得見從前而不糾纏於從前，並以慈愛撫摸舊傷，好讓每一刻都活得豐滿。



脆烤羽衣甘藍 Crispy Kale Chips
食譜來源：好友浩嵐的口述~
*切勿直接轉載圖文及食譜~ 如需分享請註明出處~!

材料：
羽衣甘藍......1束
橄欖油......足量
鹽......少許
白醋......少許 (可省略)



做法：

羽衣甘藍摘下葉片，浸洗乾淨，晾乾水份 (圖一)。
淋上足量的橄欖油 (和白醋)，灑上鹽，輕手搓揉混合均勻 (圖二)，平鋪在墊上烘焙紙的烤架上 (圖三)。
送入以「風扇模式」預熱至度100C的烤箱中 (圖四)，烘烤分鐘至水份完全抽乾，約20~25分鐘 (圖五)。
出爐，放涼後質感會變脆 (圖六)。
 
小黑貓嘮嘮叨叨：
羽衣甘藍盡量瀝乾水份，烘烤的時間也可以因而縮短，更快烤得脆。
橄欖油要足量，成品的口感才會脆，否則只會硬硬的；
     鹽的用量看口味，我個人覺得羽衣甘藍有種天然的鹹度；
     加入一點白醋也非常可口，不會有酸味，反而有種清爽感，味道像市售薯片。
烤箱的溫度不能太高，否則未烘乾就焦了。出爐要耐心放涼，口感會變得更脆啊~
烘烤的時間，視羽衣甘藍的品種而定 (卷葉的品種較難乾燥，平葉的品種會快很多)，
     也會因蔬菜的新鮮度 (愈新鮮的蔬菜，含水量愈高)、洗菜之後瀝乾水份的程度而有所不同。
     請預備時間和注意力去顧爐，時間到後可以用手摸摸葉片，水份完全抽乾、質感乾乾脆脆的則可出爐；
     若時間到後仍未烤乾，則每次加時5~10分鐘再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