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伊藍

 

我生命中大部份的日子都留著長髮。

幼稚園的我，頭髮短短的，綁一條朝天的辮子，叫做「椰子頭」。
小學時代的我，一直蓄著「冬菇頭」。
媽媽跟當年的家傭姨姨都會替我剪髮，把我的頭髮維持在齊腳的中長度。

上了中學，我就開始把頭髮留長。
最開頭——中一中二的時候——只是比較長的「冬菇頭」，大約在近肩的長度。
高中開始，就變成披肩的中長髮。
到了中學的最後一年，頭髮留到當時的最長，髮尾落到胸前，也可以反手從背後抓住馬尾的末端。



我一直偏愛長髮。
我喜歡紥長長的馬尾，也喜歡把頭髮扭成髮髻；
我喜歡披著長長頭髮的感覺，也喜歡長髮隨風飄揚的感覺。



在我懂事之後，幾乎每次去剪髮，都只修剪一下，總是會跟理髮師說：「長度盡量保留吧」。
在我的人生中，有四次把珍愛的長髮一口氣剪掉。
那四次，都是人生中重要的成長故事。

 

第一次，在中二升上中三的暑假尾聲。
當時跟兩個男孩子霧裡看花的情感關係變得愈來愈複雜，同輩間、三人間，誤會一堆，
想到中三即將選科，我下了決心不要戀愛，我想唸書。
我去理髮店，請理髮師大手筆地剪，而且說明：我要非常、非常的短。
理髮師毫不手軟，還幫我「剷青」了後面的頭髮，露出了頸背以上的皮膚。
我深知自己故意把頭髮剪得很醜——我想令自己變得很醜。
我覺得，只要我變醜了，就不會被喜歡。
這是這樣，我用自己的方法，了斷感情關係的可能性，提醒自己再無期待，只能專心一致向前走。


[初中時沒有拍背面的照片~ 所以這張是第三次剪短的。中三的「剷青頭」比這張照片中的頭髮短很多呢~]

第二次，在中四升上中五的暑假。
我喜歡的男孩子出國留學，離開前告訴我說他不值得，請我不要掛念，囑咐我考好會考。
道別後，我把長髮剪得比中三那年更短——連髮型也改為男孩子的形態，摸起來刺手的那種。
又是一次專心學業不要戀愛的內心宣言。
而且這一次，我持續地去剪，在中五預備會考的那一整年間，都堅定地維持男孩般的短髮。
如果說上一次是消極的摧毀盼望，這一次是積極的堅守約定。
直到會考完滿結束，我才讓頭髮重新留長。我喜歡自己這樣的決心。

 
[中五畢業後參加了「乘風航」歷奇訓練，我們在清洗甲板。我是中間那一個。當時把短髮維持足足一年了~]

第三次，在22歲，分手之前。
那是我的第二段戀愛，當時已經分開兩次、復合兩次。我終於明白前無去路。
某一天，我前去剪頭髮，決心改換髮型。距離上一次，已經七年沒有把長髮剪短。
我請理髮師為我剪了當時流行的「波比頭」。就這樣，剪掉了當時男友非常喜歡的一把長髮。


[2007年夏，分手之後]

並不是刻意賭氣，我想，只是真心失望吧。
默默地知道，面前只能下定決心作出捨棄了。
此舉，原來也推動了我，把分手的決心，向自己言明。
而且，也推動了他，把潛意識中的無感，帶到意識之中。
這位前男友在後來的日子有跟我分享說：當時看見我轉了髮型，就失去了熟悉感，也失去了愛我的心。
而我知道，其實是他已經失去了那顆心卻不自知。
我的外型變換，給了彼此出路。

我現在的丈夫當年所喜歡的女子，就是那一頭短髮、頂著「波比頭」的我。
我從此再沒有為了愛情而斷髮。

   
[2007年夏，當時的學長 (後來的丈夫) 鏡頭下的我]

我卻一點都沒有想到，時隔16年，在我38歲的去年，
我會再一次興起決心，以剪去長髮作出內心強烈的宣言。

  
[2023年初]

這第四次，在我移居三年後首度回家，再次面對原生家庭的震撼過後。
在我終於更深明白、更深體會創傷，終於進一步實踐與原生家庭分離的決定之中。
回到澳洲，我請理髮師為我剪掉長髮。
自從那時，我沒有再寫家書，也沒有再主動聯絡娘家與外家。

一年半之後的今天，我的頭髮已經留長，而且應該是我人生中留得最長的一把頭髮吧 。
從原生家庭而來的創傷，在內在成長、外在復和、許多友愛的支援之中，慢慢治癒。

 
[2024年8月，即將修剪頭髮之前。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留最長頭髮的一次哦~]

我沒有再度剪短頭髮的念頭，
也覺得從此，不再有需要以頭髮的長度言明心志。
我長大了，已經懂得為自己更真心更誠實地發聲，已經有足夠的意志、清楚的心願為自己做選擇，
不用以外在的事物做標記、做提醒。
情感與割捨、長髮與斷髮，我但願一直學習，更好地隨著時地與心境自由拿捏。

 

番外篇：
非因分離的決心而把長髮剪短的唯一例外——
生小孩前，為了月子期間容易打理，而把頭髮剪短一點。
下圖的我，已經懷孕5~6個月。
當時的我，瘦成了一個初中生身型。身體極度不夠營養和能量，也是當時剪髮的原因之一。

 
[2016年年底]

從此以後，無論頭髮長短、身體傷健，都好好生活吧!

  
[2017年夏，清境]